第525章 白莲花（上）

    王明强和苏强盛这两个“专业”负责销赃的人，先后被捕。

    在审讯室刺眼的白炽灯下，两人的心理防线很快便被经验丰富的警察逐一击溃，如同被撬开的蚌壳，露出了内里的软弱。

    随后，连带着这俩人编织的关系网——上游的供货者，下游的分销渠道，全都遭了重，许多人还在睡梦或是仓皇藏匿中，便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抓获。

    整个非法产业链，如同被砍中了要害的毒蛇，剧烈抽搐后，大半瘫痪。

    接着，

    警察对抓捕的这批人展开了进一步细致且深入的调查和审讯突破。

    慢慢的，在隔音良好的审讯室里，一个个犯罪嫌疑人的嘴在确凿证据和心理攻势下被撬开。

    在立功减刑和坦白从宽的政策巨大诱惑下，他们为了争取那一线宽大处理的机会，纷纷开始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并且，争先恐后地检举揭发同伙，疯狂地为自己累积立功的筹码。

    你点出我，我攀咬你。

    没几天时间，整个杭城以及其辐射的周边地区，那张原本隐匿于地下的非法销赃产业链，便彻底暴露在警方清晰而锐利的视线之中。

    这种勾当本身便行走在法律的阴影之下。

    是见得不得光的事情。

    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干，尚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可一旦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那就完犊子了。

    分分钟被警方以雷霆之势捣毁、碾碎。

    相关人员，除了极个别嗅觉异常敏锐，如同惊弓之鸟般提前跑路之外，绝大多数，都在这张迅速收拢的法网中被抓获归案。

    而那些提前跑路的人……

    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只能是多蹦跶两下。

    这都啥年代了？

    到处都是实名制，到处都是无声凝视着街道巷陌的监控探头，天罗地网已然布下，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

    杭城，市郊，某条无名小道旁边的荒芜平地上，一辆白色的丰田普拉多熄了火，关了灯，静静地停在深沉的夜色里。

    它安静得仿佛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野兽，收敛了爪牙，隐匿了气息。

    悄无声息，不显山不露水。

    任谁偶然路过看了，都只会以为这大概是谁图省事把车子随便弃在这儿，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但实际上，

    车主就在车上。

    蜷缩着臃肿的身子，像一只受惊的虾米，躺在并不舒适的后排座椅上。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汗味和焦虑的气息。

    他心情忐忑，表情慌张，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胸口因慌乱而微微起伏，慌得一P。

    那是个胖子。

    大腹便便，肥头大耳，不到一米七的身高，体重绝对在200斤开外，短发紧贴着头皮，穿着件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宽松T恤。这么一个大胖子，即便丰田普拉多的后排空间不算小，此刻却也显得异常拥挤和逼仄，座椅在他的重压下发出轻微的**。

    但他没办法，这是在跑路，可不是享受生活来的。

    不光空间拥挤，关键是热啊。

    现在虽然已经过了三伏酷暑，而且还是晚上，但夏末的余威尚在，空气闷热，气温接近30度。

    再加上还是在车内这种狭小封闭，几乎不通风的空间里。

    更是又热又闷，像个缓慢加热的蒸笼。

    胖子浑身不住地冒汗，皮肤黏糊糊地贴在座椅皮革上。

    难受极了。

    他本就是汗多的体质。

    在座椅上躺着，只觉得前胸、后背、大腿内侧，都能明显感觉到一道道温热的汗水在曲折滑落，带来一阵阵痒意。

    额头上也是，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沿着太阳穴和肥腻的脸颊滚滚而下，有的流进眼睛里，刺得他一阵眯眼，有的直接滴落在座椅上。

    偏偏在这大晚上的，中年还不敢启动车辆。

    不启动车辆就不能开空调，甚至连车窗都不敢大开。

    只能将车窗按下一条细细的缝隙，勉强通通风。

    可这旁边就是荒芜的大野地，杂草丛生，车窗一开，嗡嗡作响的蚊虫就顺着缝隙蜂拥而来，在他耳边盘旋，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叮咬。

    于是造成的结果就是，胖子又热，又闷，又拥挤，又难受，还被蚊虫轮番攻击，全身刺痒难耐。

    简直是一种缓慢的凌迟，快要了他的命。

    “妈的！这跑路真不是人干的，草了，我还不如被警察抓回去……”胖子小声嘀咕着，声音带着颤抖和疲惫，他伸手抹了把脸，掌心立刻沾满了湿冷的汗水。

    他叫庞大元。

    是个销赃贩子。

    而且规模还不小，在圈子里也算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

    同时庞大元的人脉也挺多，居然在警察找上门之前，就提前收到了一丝不寻常的风声。

    倒不是有人跟他说警察要来抓他——以庞大元的能量，还没办法买通内部人员给他通风报信。

    庞大元只是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隐约听说有不少“同行”最近突然失联或是被抓了。

    他立刻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味道。

    知道这怕是行业里有人被警察抓进去，然后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出卖了同行。

    庞大元也很清楚，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迟早被牵连出来，跑不掉。

    迟早被抓。

    所以，

    他很明智地，几乎没多做犹豫，便简单收拾了下，开车仓皇跑路。

    果然，就在庞大元开车离开杭城市区后没多久，便收到一个心腹小弟发来的模糊消息，有警察突击了他的厂子和常驻的窝点。

    但凡慢一步，他就被堵个正着。

    庞大元当时惊出一身冷汗，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发软。

    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捡回暂时自由。

    但同时他也有了另一个难题。

    那就是没钱。

    倒不是说庞大元就真的身无分文，而是不敢动用手里的钱。

    支付宝，微信，银行卡……

    这都是实名制的，被严密监控着。

    但凡他敢动里面的一分钱，交易记录立刻就会成为警察追踪他的线索，锁定他的位置。

    庞大元还是看过不少刑侦剧的，平日里对此嗤之以鼻，此刻却无比清晰地记起了里面的情节。

    这点反侦察意识，他还是有的。

    可跑路，没钱寸步难行。

    所以，庞大元就打电话给他包养的一个女大学生，让对方先给他送点现金过来。

    只要现金。

    等他出去避避风头，等这个风头过去了，再露面。他自我安慰着，反正也不是什么杀人抢劫的重罪，只要避开现在这个敏感时期，打点打点，或许也就没事了。

    庞大元包养的那个女大学生，叫白莲花。

    赌博的爹，病重的妈，破碎的家和可怜的她——经典配置。

    庞大元精准地抓住了白莲花的软肋，用金钱轻易地撬开了她的生活和底线。

    顺利包养了这个年轻靓丽青春漂亮的小白花。

    并且在她学校附近给她租了个高档公寓，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就过去找她研究人体构造学。

    庞大元还是挺喜欢这个平时表现得非常听话的小白花的，这让他有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而小白花也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顺从、听话，极大的满足了庞大元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这次接到庞大元的电话之后，白莲花在电话那头也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跟庞大元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这个时候，庞大元就是在这荒郊野岭，焦躁不安地等着白莲花给他送救命钱。

    在时间临近晚上九点的时候，周围的虫鸣声似乎都变得清晰可闻，

    “滴滴！滴——”

    两短一长，约定好的三声鸣笛声从远处传来。

    庞大元立刻像被电击一样，猛地坐了起来，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探头探脑地往车后方看去，便见一辆淡粉色的长安糯玉米，车灯划破黑暗，跌跌撞撞地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开了过来。

    那辆车，庞大元认识。

    正是他当初给白莲花买的代步车。

    “终于来了！”

    庞大元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长长舒了口气。

    他立刻起身，略显笨拙地推开车门， 下了车，双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

    很快，

    那辆粉色的糯玉米便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在庞大元身前不远处停下，车灯晃得他眯起了眼睛。

    随后，车门开启。

    一个穿着点缀有白色小花的米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子下了车，裙摆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她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苗条，长相清纯，扎着简单的马尾辫，脚下是一双干净的小白鞋。

    看上去确实就像是一朵不谙世事、清纯可人的小白花一样。

    正是白莲花。

    “小花花你可算是来了，现金快给我。”庞大元语速极快地说道，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他伸出手，“唉，可惜你学校里正好有重要活动不能离开，不然我这次就带你一起出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可惜了。”

    “小花花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等过段时间，这个风头过去了，我就回来了。”庞大元絮絮叨叨地说着，既是安抚对方，也是给自己打气。

    但白莲花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着。

    双手有些不自然地置于小腹前，微微绞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庞大元，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

    终于，

    庞大元感觉到不对劲了，这沉默让他心头发毛。

    眉头一皱道：“小花花，你怎么不说话？”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疑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莲花微微吸了一口气，精致的锁骨在领口处清晰可见，她终于开口，声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庞大元，对不起。”

    “嗯？你哪里对不起我了？还有，你怎么直接喊我的名字？你到底……”庞大元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在车灯余光下“唰”地变得惨白。

    “卧槽！！！”

    “条子？？？”

    庞大元看到糯玉米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竟然紧接着下来两个穿着挺拔制服的警察，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一声，想也不想，连忙扭动肥胖的身躯就往后跑去，脚步踉跄。

    但就在这时。

    后方车灯大亮，引擎轰鸣。

    两辆警车不知从何处呼啸而来，速度极快，越过停着的糯玉米，然后一个利落的甩尾，斜着插到旁边的空地上，彻底堵住了去路。

    接着车门弹开。

    几个身手矫健的警察迅速跳下车，如同猎豹般冲着试图逃跑的庞大元便围了过来，形成了一张包围网。

    “庞大元！站住！”

    “不许动！”

    “你被我们包围了，还往哪儿跑？”

    “……”

    很快，

    庞大元便被警察围追堵截，他那肥胖的身体根本没机会挣脱，直接被两名警察反拧胳膊，干脆利落地铐上了冰冷的手铐。手铐锁紧的“咔哒”声，清脆而绝望。

    他顿时满脸死灰，刚才跑动带来的潮红迅速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肥硕的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微微颤抖着。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为什么！？？？”庞大元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牢牢押着，努力抬着他那颗沉重的头颅，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死死地盯着几步之外的白莲花，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白莲花抱着胳膊站在那边，夜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和发丝。

    脸色无喜无悲，仿佛戴上了一张面具。

    闻言只是很平淡地瞥了庞大元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淡淡道：“因为想要自由！我不想再做你的玩物，不想再这么没有尊严的活下去！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我要做回我自己！我要当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我要为自己失去的那几年青春，跟你好好清算！”

    白莲花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