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东宫之谋,暗火初燃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甚言字数:3613更新时间:25/06/20 11:22:42
镇北王府最偏僻的冷院,晨雾未散时,青奴的棉鞋踩碎了檐角垂落的冰棱。
他哈着白气穿过爬满枯藤的月亮门,手中攥着的拜帖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是萧承钧亲笔写的,用的是镇北王府暗卫专用的蝉翼笺,边角压着“萧”字火漆印。
相府旧址在城西,如今只剩半堵残墙挂着“苏记账房”的褪色木牌。
青奴掀开门帘时,穿青布衫的女子正伏在案前拨算盘,珠串碰撞声像碎玉落盘。
她抬眼的瞬间,青奴险些认错——这双藏在柳叶眉下的眼睛,与二十年前那位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的苏宰相,竟有七分相似。
“苏先生。”青奴将拜帖轻轻推过柜台,“我家公子说,要查一笔旧账。”
苏挽月的手指在算盘上顿住。
她扫过火漆印,又抬头打量青奴腰间那枚半旧的镇北王府仆役牌,忽然轻笑一声:“旧账?
镇北王府的旧账,怕有三尺厚。“她抽出拜帖,展开的刹那,瞳孔微缩——纸上只画了半枚玄影司令牌的暗纹,与三年前灭她满门的密函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酉时三刻,冷院柴房。”青奴压低声音,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账册哗哗翻页。
当萧承钧掀开门帘走进柴房时,霉味混着苏挽月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她正蹲在地上,借着月光辨认他昨夜塞在玉坠里的纸条。“东宫祭天。”她指尖抚过墨迹,“七月十五是秋社,按礼是太子代天子祭地,祭天......”她突然抬头,“只有皇帝亲祭,或......”
“或有人想借祭天仪式,行僭越之事。”萧承钧接过话,火折子“啪”地擦亮,照亮两人交叠在纸条上的影子。
他想起三日前城门口的玄影司暗卫,腰间令牌的云纹与纸条墨迹下的暗纹,此刻在火光里重叠成清晰的图案——那是东宫独有的“双凤绕日”纹。
苏挽月从袖中摸出半块碎玉,与纸条上的暗纹严丝合缝。“这是我爹当年查太子贪墨案时,线人留下的信物。”她声音发紧,“太子表面礼贤下士,实则在北境私调粮草,暗养死士。
祭天......怕是要借仪式之名,让死士混进禁卫军,届时......“
“血溅天坛,改诏夺嫡。”萧承钧替她说完,指节叩了叩案上的《九劫锻骨诀》抄本——那是昨夜李七尸体怀里的“伪证”。
原来嫡母柳氏三年前废他丹田,不过是替东宫清障;南疆蛊虫、影卫刺杀,全是为了让他这个“废子”死在夺嫡风暴前。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申时。
“公子!”院外突然传来小斯的急喊,“靖安长公主的暗卫求见,说有密函。”
萧承钧与苏挽月对视一眼。
他接过暗卫递来的檀木匣,匣中锦缎上躺着半枚玉珏,与他母亲当年留下的另半枚,正好拼成“靖安”二字。
密函只有八个字:“酉时初,醉仙楼,云隐阁。”
“长公主的茶会。”苏挽月盯着玉珏,“三年前镇北王抗旨不削军权,皇帝要联姻制衡,她主动请嫁。
如今......“
“她在找能替镇北王府说话的人。”萧承钧将玉珏收进袖中,目光落在案头的纸条上,“而我,需要能替我说话的人。”
醉仙楼云隐阁的窗棂糊着冰花,楚昭容的侍女刚掀起棉帘,暖香便裹着茶香涌出来。
萧承钧进门时,正见她垂眸拨弄茶筅,月白锦袍上的金线鸾鸟在炭火下泛着柔光。“萧三郎。”她抬眼,眼尾一点朱砂痣像落在雪上的红梅,“久闻你病弱,今日见着,倒比传闻中气色好。”
萧承钧低头行礼,袖中玉珏抵着腕骨:“托公主金安。”
楚昭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北疆的雪比京城大,镇北军的皮甲,可还挡得住蛮族的马刀?”
“挡得住,但不够。”萧承钧垂眸抿茶,茶汤清苦回甘,“皮甲轻便却不护心,若换精铁鳞甲,需得二十万两;可镇北军军饷,今年只拨了十万。”他抬眼时目光如刃,“公主可知,少的那十万两,去了哪里?”
楚昭容的茶筅停在半空。
她望着这个曾被她当作废子的庶子,此刻眼尾泛红,却笑得从容:“萧三郎倒是会算账。”
“臣只是替镇北军算条活路。”萧承钧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军制不改,镇北军永远是京城的刀;改了......”他顿了顿,“便是北境的墙。”
楚昭容突然笑出声,眼波流转间褪去柔婉:“好个’墙‘。”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军报推过去,“三日前,蛮族左贤王在雁门关外屯兵五万。
萧三郎若能替我稳住镇北军,我便替你挡住那些要参你’私练死士‘的折子。“
“公主想要什么?”
“扳倒东宫那位。”楚昭容的声音冷下来,“他私调的粮草,有三成进了蛮族;他养的死士,有一半在镇北王府当暗桩。”她凝视着萧承钧,“你查的旧账,我有一半;你要的军权,我有一半。”
炭炉里的火星“噼啪”炸开。
萧承钧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忽然开口:“臣有个条件。”
楚昭容挑眉:“说。”
“等尘埃落定,”萧承钧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北境的规矩,由我来定。”
窗外的暮色漫进阁中,楚昭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火,忽然伸手抚平茶案上的褶皱:“好。”她将半枚玉珏推过案几,“明日卯时,玄影司会送份礼到冷院——关于东宫祭天的详细布防图。”
萧承钧将玉珏收入怀中时,袖中那张“东宫祭天”的纸条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知道,从今日起,这潭混水他是彻底趟进去了——但没关系,等七月十五的月光照上天坛,所有的线头,都该收进他的网里了。
云隐阁的炭炉烧得正旺,楚昭容的指尖还停在茶案褶皱处,萧承钧的话像片薄冰压在两人之间。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方才运功压制旧伤时,那缕游走的真气险些冲碎他新筑的经脉。
但此刻他必须挺直脊背,像根扎进冻土的铁钎。
“萧三郎倒是会挑时候谈条件。”楚昭容忽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军报,“你要的流程图,我能给。
但你可知,那东西藏在东宫司礼监最深处的檀木匣里?“她从袖中摸出半枚银蝶,轻轻一掰,露出夹层里的细绢地图,”这是我昨日刚从司礼监掌事那里’借‘的路线草图,完整的......“她将银蝶推过案几,”得等你先替我拿到太子私通蛮族的密信。“
萧承钧的拇指摩挲着银蝶边缘的刺纹——这是靖安府暗卫独有的标记。
他忽然明白,楚昭容从不是来施舍的。“成交。”他将银蝶收进怀中,“三日后,密信会出现在公主的妆匣里。”
楚昭容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
她盯着他泛红的眼尾,那抹血色让他看起来像只刚撕开猎物的小兽:“你倒是比传闻中......”她顿了顿,“狠得多。”
“公主若想要北境的墙,总得先给砌墙的人搬砖的力气。”萧承钧起身行礼,棉靴碾过地上的炭灰,“臣告退。”
冷院的月亮门结着冰花,萧承钧刚跨进去,青奴就从廊下闪出来,手里捧着个粗陶药罐。“公子,药快凉了。”他压低声音,“李七的旧部都在柴房候着,还有影卫的张统领,说有急事。”
药罐的苦香混着雪气钻进鼻腔。
萧承钧掀开门帘时,柴房里的二十多道目光唰地扫过来。
张统领的刀疤在火光里跳动,他单膝跪地:“公子,今日在醉仙楼外,属下设了三重暗桩。
东宫的人跟了您半条街,被咱们截下两个——审出点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个染血的布包,”这是从他们身上搜的,太子给柳夫人的密信。“
萧承钧展开布包,泛黄的信纸上,柳氏的字迹刺得他眼疼:“承钧若死,镇北军权可分与东宫三成......”他捏信的手青筋暴起,喉间的腥甜终于漫出来,在雪地上绽开红梅。
“公子!”青奴扑过来要扶,被他抬手拦住。
他抹了抹唇角的血,转向张统领:“今夜子时,带五个人去城南破庙。”他指腹敲了敲信上的“三成军权”,“太子要的,我们偏不给。
把这信抄三份,一份送大理寺,一份送左都御史,最后一份......“他勾了勾唇,”烧给我娘。“
张统领抱拳:“属下定不辱命。”
“慢着。”萧承钧叫住他,从袖中摸出楚昭容给的银蝶,“明日卯时,让影卫伪装成运送祭天礼器的队伍进京城。”他的指尖划过银蝶里的草图,“重点盯天坛侧门和仪仗换防处,到时候......”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角落的破木箱上——那是他藏《九劫锻骨诀》的地方,箱盖虚掩着,露出半卷泛黄的绢帛。
“青奴。”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青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瞬间煞白:“公子,我今日只打扫了前院......”
“无妨。”萧承钧走过去合上木箱,掌心按在箱盖上,“有人想探我的底,就让他们探。”他转身时,眼底的冷光扫过所有人,“都记好了:七月十五祭天,我们要的不是混乱,是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北境真正的主。”
三日后的晨雾里,二十辆蒙着红布的马车从镇北王府侧门驶出。
张统领扮作押车的老管事,车帘掀开时,萧承钧看见车厢里码着的不是礼器,而是成捆的密信和半箱火药。
他站在冷院墙头,望着车队消失在晨雾里,喉间的伤又开始疼——《九劫锻骨诀》第三劫的火候到了。
地窖的石梯结着霜,萧承钧脱光上衣,赤足踩在冰砖上。
《九劫锻骨诀》的口诀在他脑中翻涌,他深吸一口气,运起真气冲击尾闾穴。
骨骼断裂的声音像爆豆般炸响,他咬着牙闷哼,额角的汗滴落在冰砖上,瞬间凝成冰晶。
“公子!”青奴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有信!”
萧承钧扯过外衣裹住身体,接过青奴递来的信。
泛黄的信纸上,墨迹未干的八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你母亲之死,另有隐情。”落款是“苏明远”——苏挽月的父亲,三年前被斩于菜市口的“反贼”。
他的手指捏得信纸簌簌作响,抬头时正看见青奴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信是今早......从地窖的砖缝里塞进来的。”
萧承钧望着地窖深处的阴影,那里有块松动的青砖,是他幼年藏母亲遗物的地方。
此刻,砖缝里隐约露出半截褪色的丝帕,与他怀中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绣着同样的并蒂莲。
寒风从地窖口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萧承钧将信贴身收好,目光落在那块青砖上。
他知道,等影卫的消息传回,等七月十五的月光照上天坛,他终将掀开这层蒙了二十年的幕布——而幕布后面,藏着的或许不只是母亲的死因,还有整个北境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