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影卫初成,棋落无声!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甚言字数:3435更新时间:25/06/20 01:43:27
地窖里的霉味裹着黄酒的醇香,萧承钧屈指叩了叩陶瓮边缘,龙髓草在酒液里浮浮沉沉。
六名少年跪成一列,最左边那个十二岁的孩子,膝盖压着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脊背却挺得像镇北军旗杆——他认得这孩子,上个月在西市见过,当时正蹲在肉铺外啃发硬的炊饼,袖口破了个洞,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
"镇北军的刀,不该锈在库房里。"萧承钧抽出腰间短刀,刀锋划过最前排少年的下颌。
少年没躲,睫毛颤了颤,眼底却烧着团火——和当年他在演武场看镇北军训练时,那些士兵眼里的光一模一样。
"你们的阿爹,当年跟着我爹守过北境三十里冰墙。"他刀尖挑起少年颈间的半块虎纹玉牌,"柳氏说他们是逃兵,可这玉牌是镇北军特制的,逃兵连尸首都带不回。"
少年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公子见过我阿爹?"
"见过。"萧承钧任他攥着,"三年前冬夜,他裹着染血的披风冲进王府,说蛮族斥候摸到了雁门关下。
后来......"他喉结动了动,"后来柳氏说他私通蛮族,抄了你们家。"
六双眼睛同时亮起来,最小的孩子突然哭出声,又慌忙捂住嘴。
萧承钧弯腰替他擦眼泪,指腹触到孩子脸上的冻疮:"我这里有刀,有酒,有能让柳氏的狗腿子睁不开眼的药。"他指向墙角那排木箱,"但我要的,是影子。"
"影子?"最右边的少年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影子见不得光。"
"影子能杀人于无形。"萧承钧用刀背敲了敲墙,"明日起,你们会在水潭里闭气,在房梁上睡觉,在人群里把脸藏进影子里。
等你们能在柳氏的人眼皮子底下偷了她的银霜膏还让她以为是自己忘在妆匣里——"他突然笑了,"那时候,我带你们去西市,给你们阿娘送两斤新磨的米粉,给你们妹妹买串糖葫芦。"
十二岁的孩子第一个磕头,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我阿娘咳血半年了,大夫说要龙涎草。"
"龙涎草在柳氏的药房里。"萧承钧蹲下来与他平视,"等影卫成了,我让你亲自去取。"
"我等。"少年吸了吸鼻子,"我等成了影子,就去偷。"
地窖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青奴掀开门帘的动作很轻,但萧承钧还是听见了她袖中铜铃的轻响。
苏挽月跟着挤进来,月白衫角沾了点泥,手里攥着本账册,封皮还带着墨香:"公子,这是今晨柳氏庄子送来的租银账。"
她摊开账册,指尖点在"杂项支出"那栏:"三月初七买了二十斤鹤顶红,三月十五订了百枚透骨钉,经手人都是李七的表弟。"
萧承钧的拇指摩挲着账册边缘,纸页发出细碎的响:"家宴是三月廿八。"
"是。"苏挽月的眼睛弯了弯,"柳氏要请中枢来的监察使,到时候满府女眷都要露脸。"
"她要在酒里下毒,嫁祸给我。"萧承钧把账册合上,指节抵着下巴,"监察使若死在镇北王府......"
"镇北王会被参'治家不严',您会被说成'意图弑亲'。"苏挽月替他说完,"但她没想到,您能拿到这账册。"
"所以我们要先她一步。"萧承钧转身看向六名少年,"明晚子时,厨房的井里要下软骨散,药房的朱砂罐里换半瓶迷魂粉,府库的锁......"他看向最右边的少年,"你阿爹当年是锁匠,对吗?"
少年猛地抬头:"我阿爹教过我开镇北王府所有的锁!"
"好。"萧承钧拍了拍他的肩,"你去把柳氏藏暗器的箱子打开,把透骨钉的尖磨钝。"
"那小翠呢?"苏挽月突然插话,"她昨日在花园听见柳氏和李七说话,说要让二公子在宴上'不小心'碰翻酒壶。"
"让她把这话传给四公子。"萧承钧的手指在墙上的"影"字上划了道,"四公子的生母当年是柳氏房里的丫鬟,最恨她假慈悲。"
更鼓敲过四更时,六名少年背着布包鱼贯而出。
最小的那个在门口顿了顿,回头喊:"公子,我叫虎子。"
"好。"萧承钧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转头对苏挽月笑,"等家宴过了,我要请你喝镇北军的烧刀子。"
苏挽月整理着账册,发尾扫过他手背:"先打赢这一仗再说。"
此时的柳氏院子里,李七跪在廊下,额头沁着汗:"夫人,药库的守卫说,三公子房里的灯熄了半个时辰又亮了。"
柳氏捏着那截玄铁锭,银护甲刮得铁锭滋滋响:"让暗卫盯着冷宫。"她突然把铁锭砸在桌上,"廿八的家宴,监察使要见的是嫡子,不是什么病秧子庶子......"
窗外,一只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过,爪间攥着片碎纸——那是虎子刚从柳氏书房窗缝里偷出来的请帖,上头写着:"三月廿八,辰时三刻,家宴。"
萧承钧站在地窖口,望着月亮爬上东墙。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虎符,那是当年母亲临死前塞给他的,刻着"镇北"二字的地方,被他磨得发亮。
"影卫,该出鞘了。"他低声说,声音被夜风吹散,却像颗种子,埋进了镇北王府的每道砖缝里。
三月二十八日,镇北王府正厅的鎏金兽首香炉飘着沉水香,檐下铜铃被春风吹得轻轻作响。
萧承钧扶着青奴的手跨过高门槛时,眼角余光扫过廊下侍立的影卫——虎子混在端茶小厮里,袖口沾着今早他亲手磨钝的透骨钉碎屑;最右边的锁匠之子缩在柱后,腰间别着半块开锁工具。
“三公子来了。”柳氏端坐在主位右侧,银红翟衣上的金线在烛火里泛着冷光,“快坐,监察使大人可等了你半日。”
监察使崔明远捻着胡须笑道:“早闻镇北王府人才济济,今日得见三公子,倒是比传闻中更清瘦了些。”他目光扫过萧承钧苍白的脸,又落在柳氏新换的翡翠护甲上——那护甲尖上还沾着今早她摔碎茶盏的釉片。
萧承钧在末席落座,指尖碰到案上温好的黄酒,酒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他垂眸掩住眼底暗芒——这与苏挽月前日在账册里查到的鹤顶红气味分毫不差。
“今日家宴,为崔大人接风。”柳氏抬手,两个丫鬟捧着酒壶上前,“我亲自斟酒,以表诚意。”
酒壶刚触到崔明远的杯沿,廊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虎子端着的茶盘“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扑通跪下,磕得额头泛红:“奴婢手滑,求夫人赎罪。”
柳氏的银护甲在桌沿敲出脆响:“蠢货,还不快……”
“且慢。”萧承钧突然抬手,“这酒里有问题。”
满座皆静。
崔明远的酒杯悬在半空,酒液晃出几滴,落在青砖上滋滋冒白烟。
“三公子莫要血口喷人!”柳氏猛地站起,翟衣上的珍珠簌簌作响,“这酒是我亲自从内库取的,怎会……”
“内库的锁昨日被人动过。”锁匠之子突然从柱后转出,手里举着半枚锁芯,“这是柳夫人藏暗器的箱子锁,透骨钉的尖被磨平了——和我阿爹当年修锁时留下的刻痕一模一样。”
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六个影卫押着个黑衣男子冲进来。
男子腰间别着透骨钉囊,囊口露出半截钝头:“夫人让小的在酒里下毒,嫁祸三公子!”
柳氏的脸瞬间煞白,她踉跄着扶住桌角,银护甲在檀木上划出深痕:“你……你是哪里来的野种,敢诬蔑主母!”
“回夫人,他是三年前被您以‘私通蛮族’抄家的镇北军遗孤。”萧承钧站起,袖中半块虎符硌着掌心,“您三月初七买的鹤顶红,三月十五订的透骨钉,经手人都是李七的表弟——这是账房苏先生整理的账册。”
他将账册拍在案上,纸页翻到“杂项支出”那栏,墨迹未干的批注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崔明远凑过去看了两眼,猛地后退半步,官靴踢翻了脚边的炭盆:“这……这是要陷镇北王于不忠!”
镇北王萧震霆从后堂大步而出,玄色蟒袍带起一阵风。
他抓起账册扫了两眼,指节捏得发白:“柳氏,你当本王是瞎的?”
柳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混着脂粉往下淌:“王爷明鉴,妾是被小人蒙骗……”
“够了。”萧震霆甩袖打断她,目光扫过厅中众人时突然一顿。
李七不知何时立在廊下,玄色暗卫服沾着晨露,手里捧着个烫金信匣:“王爷,文渊阁急递。”
信匣打开的瞬间,萧震霆的脸色骤变。
他捏着密函的手青筋暴起,信纸被攥成皱团:“好个柳氏,好个‘替本王打理内宅’——原来你是文渊阁安插的钉子!”
“王爷!”柳氏扑过去拽他的蟒袍,“文渊阁十年前就……”
“住口!”萧震霆甩脱她的手,“暗卫,将柳氏软禁在清梦轩,没有本王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李七领命退下时,目光扫过萧承钧。
那眼神像冬夜的雪,凉得透骨,却又藏着点若有若无的赞许——像猎人看自己养的小狼,终于学会了撕咬。
夜更深时,萧承钧站在冷宫废墟里。
断墙下的青苔被月光镀了层银,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砖缝里的铜印——菱形纹路,中间刻着只衔珠的玄鸟,和李七腰间晃动的玉佩暗纹一模一样。
“公子。”苏挽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白披风裹着药香,“我在账房查旧档,发现这印……”
“先收着。”萧承钧将铜印塞进她掌心,“帮我查清楚,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动棋。”
苏挽月借月光端详铜印,指尖突然顿住。
她翻开随身带的旧卷宗,泛黄的纸页上拓着同样的玄鸟纹,批注日期是“武朝四十二年冬”——距现在整十年。
“如果我没记错……”她抬头时,眼尾被月光勾出抹冷色,“这个组织,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萧承钧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望着冷宫墙上斑驳的“影”字,突然想起三年前母亲咽气前的话:“承钧,有些恨,要等雪化了才能看见根。”
夜风卷着碎叶掠过两人脚边,苏挽月将铜印收进袖中,卷宗页角在风里翻得哗哗响。
月光透过残窗,在地上投出两个交叠的影子——像两柄未出鞘的刀,正等着斩断十年前埋下的线。